“发生什么了，看见鬼了？看你吓得，脸都白了。”陈嘉宴揉着肩膀扭脸看她。
“要是看见鬼就好了，”九歌长长吸了一口气，“我看见有人在哭。”
“那肯定啊，咱们不就是听见哭声才过来的吗，要是没人哭，那才是见了鬼了，是谁在哭？”
“我，是我在哭，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只是穿旗袍，打扮老式。”
这里面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院落，小到一眼就可以看到最里面，月光下澈，台阶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小的身影瑟缩着，哭的肝肠寸断，手里还拿着个针线笸箩，大红色的，看来是在做针线活。
虽然已经到了民国，但这女子们出嫁的风俗还是没变，要亲自给自己缝制出嫁的衣裳，虽说现在已经少有人亲自给自己做，多少都是找高明的裁缝做了，自己再补上两针。
但总有讲究的人家，从头到尾都要求女孩子自己做，到了出嫁那一日，也正展示新嫁娘的女红，这女孩子应当就是即将出嫁的新嫁娘。
这外面的红色灯笼，大约也是因她而挂起来的。
她为什么哭，是因为不甘心嫁人？又或者是她的家里人要求她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这也实在是旧社会常有的事，九歌看着也会觉得可惜。
鬼怪大多是女人小孩，还不是因为冤死得多。
她大概可以猜出来，这女子应该是这个副本的核心，却没想到，女子抬起脸来，竟然是九歌自己的脸。
那是她！是她自己！
从前，也不是没有在副本中见过自己的脸，但大多是幻境，所以九歌也知道是副本的奸诈。
可是当她和那里面的自己对视的一刹那，她仿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她如遭雷击。
因为她能确定，那就是她，某一世的她。
“真的假的，我去看看……”
“别，别去了。咱们回去吧。”
九歌拉住陈嘉宴，捂着胸口，“我忽然觉得心里难受得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儿等天亮了，咱们好好打听打听到底是谁要嫁人，你说呢。”
她不知道，就在两人在墙下商量的当，屋内的女子哭泣着，穿着嫁衣上了吊，就吊死在院落正中的歪脖子树上，月光静静照射在她日渐冰冷的身上。
微风拂过，她僵硬冰冷的身体打着旋，一晃一晃，仿佛在荡秋千。
当然，就算看到也没用。
因为院落中的一切，都不过是幻影，如梦幻影，看到了也改变不了，什么都没用。
不，有点用，如果他们看到了，那么第二天管家问话的时候，也不至走走错了路，和别的玩家一样走了好久弯路才得。
“昨儿各位睡得还好？”
没人吱声。
现在九歌和陈嘉宴算是明白了，这些高级玩家根本就互相不搭理，昨儿也老老实实各自呆在房中没有出来。
而九歌和陈嘉宴，鬼知道是通过什么后门过来的，也没人管他俩。
没人回答，管家就笑呵呵地一个个看：“若是出去了，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那就别怪咱们府上招待不周啦，若是没事，我们家小姐为诸位准备了礼物，请来选一个吧。”
“为了答谢诸位的贺礼，这是我们家小姐精心挑选的礼物，每人一份。”
摆在眼前的是整整十份长得一模一样的盒子，大小外形都一样。
是古装剧里面才能看到的那种非常精致的檀木盒子，外表有精致的雕花。
虽然盒子一样，但里面的东西肯定不一样，不然管家也不会让他们一人去挑选一份。
但不能打开，因为每一个盒子上面都上了一把锁。
挑中哪个全凭运气，所以即便九歌和陈嘉宴这样比较低级的玩家都反应过来，他们后面的命运很有可能和这个盒子相关，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听天有命。
有些盒子很重，有些盒子很轻。
那些高级玩家肯定也能参透其中的奥秘，只不过他们游戏经验更加丰富，知道这一步全凭借运气，所以也没有精挑细选，而是随便拿了一个。
最主要的是看盒子里的东西以及他们后面的应对方式。
九歌拿起来一个晃了晃，感觉有点轻，拿起另外一个晃了晃又感觉有点重。
她心里没底。
“我就选这个好啦，不轻不重。”陈嘉宴拿起一个放在耳边晃了晃，就下定了决心，九歌也随便挑了一个。
“好的，各位现在都已经挑选好了自己新一个礼物，我们大小姐的心意已经送到。
剩下的时间就请各位安心回到房中等待，等我们小姐大喜之日必然请各位光临吃酒。”
故事线到这里已经基本明朗，他们是来参加一位新娘的婚礼。
而这个新娘，九歌和陈嘉宴知道的要比别人更多一层，这个新娘是九歌本人。
或者是九歌前世。
“要不要打开来看看，看看里面是什么，说不定对我们通关有帮助呢？”
陈嘉宴说着，打开自己的盒子，里面是一整套凤冠霞帔。
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九歌，要不咱俩换换吧？你看这衣服多好看，这明显是新娘子的衣服啊。我一个男的怎么穿啊？”
“你说这大小姐可真是有意思，她自己出嫁，反而给我们这些宾客送嫁衣，这可真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怎么就跟现在那些结婚的往后扔手捧花一样？难道她不知道现在抢手捧花已经不时兴了吗？现在谁还结婚啊？人家都希望发大财！”
陈嘉宴笑。
大红色的衣服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儿，放在盒子底部，四面刚好对齐，不大不小。
而衣服上面正放着一整套嫁娘出嫁穿戴的凤冠霞帔，甚至连耳环都是齐全的。
明明是大红的颜色，明明在晨光的照耀下，那些珠翠都在闪闪发光，可当九歌凝视这套华衣的时候，却总是感觉后过一阵发凉。
再加上她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看到自己那张脸就穿着这样的衣服在月下哭泣，一时间鸡皮疙瘩掉了满地，连连摇头：“我可不要这个，你自己留着吧。”
“你的是什么，叫我看看。”
九歌打开：“这是什么？”
抻出来一看：“诶呀，好长一条，这是披帛吗？”
九歌在刚才两个盒子当中随便选择了比较轻的那个，她其实有自己的考量。
因为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盒子和这礼物到底有什么用，万一后面做任务的时候需要她一直带着，要是这个盒子太重也不好拿，所以最后选择轻便一些的。
这个长长的红色布看起来就像古装剧里仙女经常穿的披帛一样，还带着非常精致的金色绣线，总之看起来非富即贵，像是这种大户人家能用得起的东西。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另外的一些玩家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打开了自己的盒子，九歌看到有一个玩家拿到的礼物是一幅画。
这幅画画的是美人出浴图。
按理说在这个时代应该不会有这么露骨的图画出现，有点儿像挂在闺房里面做私密欣赏用的。
现在大喇喇出现在阳光下，美人背对着画外众人，画风非常细腻，显得美人肤白胜雪，青丝及腰，只露出半张精致的侧脸，仿佛是含羞而笑。
总之画的很勾魂。
背景却并不是在闺房之中，而仿佛在山间田野中，因为美人方才沐浴的地方看起来有点像一方池塘。
远处居然还有星星点点的人，只不过那些人画的很小，如果不是凑进去看，几乎看不见眉目。
这得多变态才会在房子里挂这样的画，漂亮姑娘当着那么多陌生人，而且看起来像是陌生男人的面洗澡，果然是意淫出来的产物。
剩下的人拿到的礼物则不一而足，有些人拿到了一把小刀在阳光下寒光闪闪，瞧的人有点儿害怕。
心说这玩家该不会一会儿突然暴起，然后用这把小刀刺伤在场的每一个人吧？
当然也有人拿到的东西很奇怪，比如是一把梳子，再比如是一方口脂，总之看起来都像是小女儿闺阁的玩意儿，在场的玩家有男有女。
女玩家拿到这些礼物还好，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而男玩家则是很明显的不屑。
但没有人知道这些礼物到底有什么用，所以也只能回去。
九歌和陈嘉宴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儿都没睡好，所以又回去补觉，养精蓄锐。
这一觉就睡到大中午，等府上的小丫鬟来叫他们吃午饭才悠悠转醒。
小丫鬟面庞白皙，看起来不过才十三四岁，老老实实瞅着不会撒谎的样子，所以九歌留了个心眼儿，探身悄悄问道：“嘿，丫头，我跟你打听个事。”
说着，将一方银锭塞在小丫鬟手中，这是她在之前的副本中积攒下来的。
之前在做十八姨太那个副本的时候，九歌作为贴身丫鬟还是落了不少好处的。
当时她没觉得这些银子有什么用，虽然是银子，虽然很漂亮，但是在安乐园银子已不再作为流通货币使用，相当于有价无市。
所以九歌也没放在心上，不过现在掏出来倒是一样可用。
小丫鬟本不打算说话，但见了银子立刻笑得直接眉毛不见眼睛。
非常机灵地把这一枚银锭收在袖子里，用同样悄悄话的语调对九歌说道：“您说，我干妈可是厨娘，她那儿消息最灵通，这府上的事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看你府上最近张灯结彩，可是有谁要出嫁？”
“是呀，我们家大小姐就要嫁给王家大少爷那儿去了。”
“王家大少爷？”
“是呀，王家可是咱们这儿数一数二的四户人家，家里面是做丝绸生意的，金山银山数不尽吃不完，大小姐嫁过去可是享福去了呢。”
“可我瞧着你家大小姐好像不是很想嫁过去的样子。”
小丫头闻言一顿，脸上的表情顷刻间严肃起来：“您见过我们家大小姐了？”
“还没见过呢，只是听见了哭声，我们住的应该离大小姐那儿不远吧？
新娘出嫁哭得这么惨，还没见过，要是不方便说，您就当我没问过，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可别跟管家说我打听过了。”九歌说着又掏出一枚银锭塞给小丫鬟。
她在十八姨太那儿搜罗来的一点儿存货几乎全都用光了。
只不过听说九歌还没有见过大小姐，小丫鬟松了一口气。
“嗨，瞧您这话说的，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大小姐这点儿事儿几乎全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了，如若不然，老爷和夫人也不会那么生气把她软禁起来。”
话虽这么说，但小丫鬟还是非常灵敏地把银锭子给收起来。
“其实我们家大小姐原本许的不是王家大公子，而是乔家的公子。
若说乔家公子那也是风光霁月，听说还是留洋回来的。
当初好的时候那也是很受欢迎的，而且和我们家大小姐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深厚，可谓是青梅竹马。”
“好的时候？”
“是呀，乔家公子感染了风寒，身体早就不行了，现在成日里躺在床上，听说没日没夜的咳着，就等着哪一天咽气儿呢，我们家大小姐可不能嫁过去冲喜。”
“那大小姐怎么说？”
“大小姐当然是愿意的，当初知道自己改配给的王家大公子之后，甚至还拿着一把剪刀冲到了正堂，跟老爷和夫人说自己生是乔家的人，死是乔家的鬼，她已许了乔家，绝不能一女侍二夫。”
这话听着刚烈又深情，况且在这封建时代，人们对这样的女子难道不应该赞誉有加吗？九歌忍不住问出来：“若是这样一个贞洁烈女，你家老爷夫人也该开心，怎么反倒生气？”
“烈女？”小丫鬟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看您的穿着打扮，想必也是留洋回来的，这离开的日子久了，连咱们这儿的风俗习惯都忘了。
什么贞洁烈女，什么贞洁牌坊，还不是要上面的人开口？
人家说你是贞洁烈女，你才是贞洁烈女，人家说你是不孝女，你就是不孝女。
我们家老爷当然不会愿意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嫁给一个肺痨鬼，面对大小姐苦苦哀求，只当是她猪油蒙了心，所以才锁在院儿里，只等七天后过门。”
故事梳理到这儿，前因后果基本已经明白，九歌大概能够推断出后面的故事。
想必是大小姐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想要表达对家里的反抗，所以选择自尽，从而成了一个鬼新娘。
恐怖副本大差不差，都是如此。
但九歌只猜中了故事的结局，却没有预料故事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中间情节，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吃午饭的时候少了一个玩家，九歌打量一眼，记得是那个拿到画像的男玩家不见了。
“程符呢？”
原来那个男玩家名字叫程符，有人认识他，所以问了一嘴。
虽然高级玩家互相并不关心，并不干涉，但莫名其妙少了一个人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刚才我听见隔壁屋子里面有女人的笑声，谁知道他在干嘛？”
这话也就十分明显，众人也不再追问。
毕竟在这个封建时代，虽然是借住在他人府上，在形式作风中可能会比其他时代要放荡形骸很多，特别还是身处于男性上位者的身份。
可是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这个名叫程符的玩家还是没有出现。
这就不得不多注意一下，到底是死了还是怎么样，大家都是一起来的，总要调查一个水落石出。
所以吃过晚饭后，一群人就决定去程符的房间看个究竟。
为首的男玩家名字叫李成，看起来确实非常老成持重，而且显得也跟程符很熟的样子，上去就直接敲门：“符子！你人呢！符子！起来吃饭了，你一天没吃饭了你不饿吗？”
甚至还不忘了开两句玩笑：“你说你真是的，我就听见隔壁传来女人的笑声，你该真不会把哪个丫鬟拉到你屋里来了吧？
这可太不地道了，有这好事儿也不叫兄弟一起。”
一通敲门之后里边还是没有应答，就算真是和姑娘颠鸾倒凤也不至于到如此境地。
李成转过头和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多了一些警惕和不确定，然后把门踹开。
门内安安静静，床上也干干净净，只有被褥掀开，看样子是有人在这里睡觉又离开，而且是刚离开不久的样子。
正对着床的位置上挂着一幅画像，正是今天程符拿到的那一幅。
画像上的美人依旧背对众人，脸微微侧着，不知是不是错觉，九歌总觉得这女人的眼睛似乎睁开了一点，透着微微的精光，仿佛要活过来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