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顺着发丝流下，滑腻腻的，粘在了手上，像是某种冷血动物身体上覆盖的粘液，令人作呕。
宁妄收回了顺着那头不属于自己的长发一路摸去的手，低头看向长发的末端，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已被长发完全挡住。不断生长的黑色长发将她整个人彻底笼罩，粘腻的液体打湿了长发，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身上，彻骨的寒意渗进了脊髓。
可她的头发，从来都没有留到过这么长。
不，不对，那不是她的头发。
宁妄终于意识到，那些长到几乎将她淹没的长发，属于另一个人，或者说，属于一个鬼。
她缓缓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张完全溃烂的脸，而这张脸的主人注意到了宁妄的目光，牵动满脸腐肉，朝她咧开了一个骇人的微笑，糜烂的碎肉和那些在她体内蠕动的蛆虫簌簌落在宁妄的脸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抬手欲抹去脸上的脏污，这时她才发现，那只刚刚抓过头发的手上，沾满了黑红色的血，而那些冰冷的血液，还在顺着头发流下，一点一点地沾湿她身上的那一身校服，将每一寸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
而那张脸以极慢的速度下降着，污浊的黄色浑浊液体雨点般滴在宁妄脸上，散发着阵阵直冲鼻腔的腐臭。
宁妄仍抬着头，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不断地在她眼前放大。
那张脸，就像一块满是洞的奶酪，而无数的乳白色蛆虫不知疲倦地钻进一个洞，再从另一个洞爬出，而宁妄甚至可以透过那些大大小小的洞，望见青黑色的枯骨。
而宁妄终于看到了那些顺着头发流下的血液的源头，她看到，对方的脖子上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一头枯藤般的长发遮掩之下时隐时现。
“我认识你！”宁妄通过那道眼熟的伤口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仰头大喊道：“你是桑意的姐姐，对吗？我见过你，在你带走她的那天晚上。”
那张脸终于停止了下降，头发也慢慢缩了回去。女人的嘴巴被那些自喉间长出的头发塞满，无法开口，但却有一道声音自上方响起：“是。但那不是我，只是一个不受我控制的影子。因为我是去不了那边的，但我有办法知道那边发生的事情，所以我知道你，这就是我现在留下你的原因。”
失去了长发的遮挡，宁妄终于发现此刻的走廊上只剩下她一人，唱诗班众人像是没发现她的掉队一样，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她皱起眉：“你把我留下了，那他们呢，他们现在去哪了？”
“别担心，我不会对他们做什么，事实上，我并没有任何恶意。而且在他们看来，是你突然消失了。”那道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只是把你留在了一个小小的幻境里，但是这个幻境瞒不了祂太久，所以我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宁妄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直截了当地发问道：“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如果还能找到通道的话，我可以替你去那边做些什么。”
一声长长的叹息在走廊里回荡，片刻后那道声音继续说：“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我本想要找到一个人，让他告诉我的家人，这平安医院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我想告诉他们，千万不要把桑意送进这里，可她……她已经来了。”
“知道吗？每次我看到有人被送进医院，我都会庆幸不是她，但同时，我也不希望来的是别人。因为所有已经成为信徒的人都没救了，我不希望再看到有其他人被送来了，所以，有人会帮你找到一本日记，那里面记着的，是平安医院的罪证。请你带着它，离开医院，我们的悲剧不该再发生了。”
头发已经完全缩回女人的身体，宁妄仰起头，看着她四肢被头发捆绑，吊在天花板上，扬声问道：“那你知道，该怎么离开医院吗？”
“我不能说，尽管我是这里受控制程度最小的，但我说了还是会被听见。”女人仿佛用那双盲眼看出了宁妄的失落，转而补充道：“但你看到日记过后，就会明白离开医院的方法的，我们都相信，你可以做到这一切。”
宁妄低下头沉思了片刻：“我会拿到罪证的，我也会帮你做这些的，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受控制程度最小，还有，到底是谁会帮我找到笔记？如果时间还足够的话，我希望你能让我了解这些。”
然后她听到对方加快了语速：“我叫桑可，桑意的姐姐。我是自杀的，在祂带走我之前，我就发现了这里，发现了医院的秘密，然后我在绝望中上吊了。”
“但在我即将死去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需要把真相告诉所有人，于是我后悔了，我不该就此赴死，于是我用刀割断了绳子，可将近窒息的我压根拿不稳手中的刀子，于是我在割断绳索的同时，也割断了自己的动脉，死于失血。
“所以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一道亡魂，怀揣执念的亡魂。而他们，清醒的部分实在不多了，但他们会用一切还醒着的部分帮你，就像他们帮我和你说话，帮我看见东西一样。”
头发再次从天花板上生出，逐渐淹没了女人溃烂的身躯，宁妄只听到她最后喊道：“亲爱的，我们所有人都在看着你，所有人都会帮你。所以，跑起来，没有什么能拦住你。还有，谢谢你照顾桑意。”
枯藤般的长发爬满了整个长廊的墙壁，病房的门被厚厚的发丝堵住，无法撼动分毫。头顶发丝间生出了一颗球形肉瘤，以极快的速度生长着，直至直径足有两米有余，肉瘤才停止生长。
随即，蛛网般的裂痕撕裂了肉瘤表面那层薄膜，血水喷溅了宁妄满身，那颗肉瘤里生着的，是一颗巨大的眼珠，而眼珠红色的虹膜，正如灯盏一样，大放着暗红色的光，妖异的红光照亮了走廊的一大片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