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岁
51年9月21日
过了很多年,我依旧爱你。
·
凌日刚把一个吐司拿起来,客厅传来了电话的响声。
他一边咬着吐司一边接电话。
“满月?”
虽然知道她的名字,凌日还是习惯性地叫她满月,反正其他人也这么叫她。
“凌日,抱歉一大早就打电话给你了,但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凌日笑了笑,嚼了两口吐司咽下去。
“我猜是我小侄子想你了?还是,你那边又有案子要接?”
“嗯哼,盛青确实想我了,不过也有个重要的案子,正好我也有点想傅寒山了,所以就要麻烦你帮我把任务分担一些了。”
“没问题,柳夜琪呢?”
“她?还用问吗?”
凌日点了点头,也是,自从她和陈明泽结了婚,就隔三差五地跟陈明泽“鬼混”。
“行,我下午去总部。”
“不用了,你登我账号看一眼就行。”
“嗯好。”
凌日转身走向书房去找电脑。
之前也登过她的账号,所以凌日还算是轻车熟路。
在“柳叶管理员”身份的账号里,所有的任务都会有显示。
大多数都会在发布出去的几分钟后被分出去,有几个难度比较高的剩下了。
他来回翻了一遍,无意间点开一个单子,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上面的地点。
t国。
十一年前的一切清晰地闪现在眼前。
那一个雨天,突然出现的袭击者,mattena的哭声,混乱的枪声,和汲星的那一句“我爱你”。
凌日盯着电脑,胸口起伏,呼吸带着颤抖。
过了几秒钟,他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伸手将冰冷的自来水扑到脸上。
直到手指感到麻木了才停下来。
他抬起头,看到镜中的自己,额前的碎发被拨开。
他看见了那道浅色的伤痕,想到了汲星将自己护在怀里的样子……
终于,他转身回到书房,将那个t国的单子接下。
自从那件事以后,他再没有踏足过t国。
该来的不该来的也都能接受,可唯独那件事让他不敢面对,也不想接受。
但现在看来,他也该接受了。
也许在他没日没夜地训练了几个月之后,他就该接受了。
凌日做足了准备,订好了最近的一趟航班。
当他看见飞机下空已经不再是海洋,已经出现了零星的岛屿,远处的绿地越来越明显时。
他清楚地知道,他又来到这里了。
单子上显示的地点只有国家,而具体是哪个城市,要接了后才能显示。
最巧的是,凌日接了单子后才发现,地点竟然是在当年的那座城市。
他下了飞机,有些无奈地笑了。
还真是逃不掉。
“凌先生是来这里旅游的吧?”
宾馆的前台面带微笑。
“这里有您十一年前在这里消费的记录,刚好我们有活动,您可以作为老客户享八折优惠。”
“……好,谢谢。”
凌日带着同款微笑。
只是他没想到,当年的那家破旧的旅馆变成了饮食住宿一体的大宾馆,而且那么久的记录也有存档。
当然,十一年了,这个城市的变化也不止一星半点。
就比如j家的公司。
四年前新继承人上任,没过两年便在公司里一手遮天,掌握公司所有信息,公司员工对他唯命是从。
据说他的助理也很厉害,并且和他的关系非常好。
j家甚至对外宣称过两人已经订婚,不过再没了后文。
而且这两人的信息封锁得特别严,倒不像是他们自己封锁的,更像是一种,被人保护起来。
凌日揉了揉脑袋。
自己不仅和这个城市有缘,还和j家有缘,孽缘。
因为这次任务的内容,就是去j家公司盗取机密。
探不到那位继承人的底,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晚间,凌日算好时间,在j家的公司下班时间开始行动。
不过这个时间并不是很晚,公司楼下的人流量还是很多。
公司大楼的灯基本上都关了,但还是有几个敬业的在里面奋斗着,还有打更的大爷还在里面。
他暂时还不能从大门进去,只能等晚一晚,等这里基本上没什么人了,他再顺着楼体爬上去。
凌日转了两圈,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下,目光所及是一个卖艺的小摊。
他靠在长椅上,能清楚地听见那个人明朗的歌声。
虽然内容听不懂,但是曲调特别治愈。
凌日不由自主地向声源处望去。
刚想起身过去看看,却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警惕地向四周望去,就在不远处的人群中看见一个棕黄色头发的女人。
对上视线后,她向后退了一步,迅速转身,淹没在人群之中。
这个人,很眼熟,像……mattena。
凌日立马跟了上去,很快注意到女人匆匆走远的身影,他也加快脚步。
直到进了一个巷子,女人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两人对视许久,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凌日看见了女人眼中闪烁着的光。
“mattena。”“凌日?”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mattena捂着嘴,激动得说不出话。
凌日笑了笑,异于往常的笑容,带着点点温和。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那天过后,我回到f国,给他……”
凌日吸了吸鼻子。
“我就再也没有联系上你,怎么也找不到你了。”
mattena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开口,许久她才重新对上凌日的目光。
“既然我们还能见面,那就说明我们的缘分没有断,现在有些事情,我也不方便说。”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名片递给凌日。
“这个上面的电话,你存一下第二个,千万不要直接打我的手机号码。”
凌日接过来看了一眼,第二个号码,似乎是个座机,他眉头一皱。
“你被监视了?”
“……”
mattena脸色白了些,最终点了点头。
“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以后会知道的。”
“好,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可以找我,我一直在柳叶。”
"嗯。"
mattena看了眼手表。
“我该回去了,不然他们会怀疑。”
凌日点头,目送她离开。
mattena走出小巷,深吸一口气。她拿起手机,点开拨号,盯了“merky”许久才拨通。
“说。”
“刚刚忘记提醒你了,别太晚回来。”
“嗯。”
“公司下面的这条街有个卖艺的小摊,挺有意思的,你早点下楼还能看一看。”说不定还能碰到凌日。
“嗯。”
mattena垂下眼帘。
那些真相,她还不能说出来,否则很有可能会有一方受到极大的伤害。
十一年前,j家和z家联合设计的那场,就已经让他们三人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了。
汲星还好,被覆盖记忆,这些年一直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可凌日不同。
可以看出,他这些年变化很多,再也不是那个单纯的,只生活在汲星带他进入的世界里的那个男孩了。
就连他的笑容都是那么的不经意了。
因为她注意到,他一直是带着笑的,只不过偶尔露出温和。
真希望汲星能早点发现,这样就能把伤害降到最小。
凌日又在外面逛了一圈,买了点吃的。
到了12点,城市比较亮的门灯、路灯都准时关灯。
别的不说,作为一个发展着的城市,能做到这么注重环境保护,已经很不容易了。
凌日翻上阳台,悄无声息地撬开门。
进入屋内,虽然很暗,他还是精准地找到了办公桌。
他摸索着找到了一个上锁的抽屉,拿出工具插入锁芯轻轻转动,没一会儿便传来“咔哒”一声。
忽然,他感受到了一个凌厉的目光落在背后,他迅速退到一边。
办公室里,休息室的门口,一个身影立在那里。
黑暗中,凌日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息笼罩过来。
“胆子不小,来这里偷东西?”
这句话因为对方是用t国语言说的,凌日并没有听懂,但……
凌日愣住了。
他的声音……为什么会和汲星的声音一样?
就连语气,也很像。
凌日攥紧颤抖的手,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他怎么可能扔下他不管?
况且,汲星的尸体,是被他亲手放进棺材,埋进土里的……
凌日红了眼睛,强忍着情绪,刚要开口说话,对方已经不想听他说些什么了,锋利的刀刃向他刺过来,他只好躲闪。
可很快,他再次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对方的动作、招式,和汲星,一模一样。
从前汲星总是陪他训练,所以凌日对他的招式不是一般的熟悉。
现在他招招防御,从未还手,谁也没有受伤。
直到凌日推到墙壁,“啪”的一声,他靠在了灯的开关上,整个办公室都亮了。
凌日正对着光,刺眼的光线令他瞳孔骤缩。
他下意识挡住眼睛,只能凭感觉躲开了对方的两下攻击。
等能看清东西时,他放下手,看见眼前的人,他愣住了。
刀刃横刺向他的脖颈间,他却不再躲闪,只是迅速伸出手,握住了刀刃。
汲星也怔住了,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操作,而自己握住刀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了。
汲星只觉得胸口很闷,有点呼吸不过来。
金属掉在地上的声音异常清脆。
凌日颤抖着唇瓣,开口道:“你,不认识我?”
汲星眉头一皱。
“你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我会说汉语?”
“我,我……”
凌日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他哽咽着,又用没有血的那只手狠狠地将眼泪擦去。
“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你怎么会……”
看见他莫名其妙地哭了,汲星的心很疼。
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可眼前这个人偏偏给了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别哭啊,一个大男人,怎么说哭就哭。”
汲星鬼使神差地掏出纸巾想要给他擦眼泪,随即反应过来这好像不太合适,于是将纸巾塞进他的手里。
“你叫什么?”
凌日接过纸巾,心好像被抚平了些。
他看了一眼汲星。
“汲星,我叫汲星。”
汲星挑了挑眉。
“汲星……这名字不错。”
凌日擦掉眼泪时听到了他的话,顿时笑了起来。
“嗯,我也觉得。”
汲星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秒才转身坐回办公桌前。
“不哭了?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凌日不禁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可现在,他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怎么会这样?
玻璃瓶撞击的声音轻轻响起,凌日看见办公桌上多了几瓶药和一卷纱布,汲星靠坐在椅子上看向他。
“过来上药吧,顺便讲讲,你是来干什么的。”
凌日沉默着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
“你好像很了解我,不过你对我并没有敌意。”
凌目依旧沉默,熟练地为自己清理伤口.
汲星见他不说话,于是从被打开的抽屉中找到一份文件和放到桌上。
“想要这个?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凌日缠着纱布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抿了抿唇,将纱布系好才再次与他对视。
“你知道,一个叫‘柳叶’的佣兵组织吗?”
“柳叶?”
汲星眉头一皱。
“没听过,是个小组织吧?不然我不会不知道的。”
“不,是一个很大规模,且创立了很久的组织,总部在f国。”
果然,他连这件事也不记得。
“如果你能找到柳叶的官网,你可以去找,那里,就是答案。”
汲星点了点头。
“那你我要回答我的几个问题。”
凌日望向昔日那个熟悉的人,此刻却有些陌生。
或许无论是16岁那年,还是23岁那年,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汲星笑了笑。
“第一次听说有小偷向物主问话的时候。”
“……你还记得你16岁那年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吗?”
“16岁?”
被星皱了皱眉,真的回起了16岁那年。
不过最终特他只是摇了摇头。
“我没去过哪里,一直在这个城市,16岁的时候我才上高中啊,当然是在上学了。”
或许连汲星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此刻竟然是心甘情愿被眼前这个在记忆里未曾出现过的人问话。
他什么都没想,只是想和这个人一直聊下去。
凌日放在桌上的左手攥紧了些,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
“那,23岁呢?”
“在a国读大学。”
汲星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凌日点点头,现在的他还算冷静。
他知道了,这是记忆覆盖,并不是失忆,而是在原有的记忆中加上装饰,加上铺垫,再填进新的记忆。
但再好的技术也会出现漏洞。
记忆,不是催眠师想改就改的,除非了解他的所有事情,催眠师才能拟出一段近乎完美的记忆。
足够了解……
凌日想到了一个可能出现漏洞的地方。
“你和mattena关系很好?”
汲星微微眯眼,有些危险地看向凌日?。
“你怎么知道她?”
“很奇怪么?我熟悉你,自然也就知道她。”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和mattena的关系那么好,你还能想起来哪怕一次,mattena在你大学期间给你打过的电话吗?
“就算你能想起来,那其他人呢?我不信你上学的时候只认识她一个人。”
和mattena的电话……
汲星一愣,脑袋里一片空白,想起的竟是mattena银白色长发时的样子。
那是什么时候?
不过那个身影转瞬即逝,回过神时,他已经记不起那个模样。
“在你16到23岁之间的记忆里,你可以试着回想一下,你的记忆,只有一些清晰的片段,没有一点模糊的记忆,正常人的记忆怎么可能会没有模模糊糊的记忆呢?”
汲星沉默了几秒。
“我不是正常人?”
凌日笑了。
“我可没说,你可以向mattena求证一下,我只知道,你不认识我,我很伤心。”
他拿着文件,起身朝门走去。
汲星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离开,门被轻声关上,汲星的心像是空了一块。
过了一会儿,汲星打开电脑,犹豫了几秒钟后又合上电脑,穿上外套,也离开了。
凌日在黑暗的街道上缓缓迈步,将十一年前的整件事开始复盘。
他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当初那个单子是t国人下的,任务地点是j家,如今的汲星是j家的继承人。
汲星在那次袭击中假死,现在一切有关柳叶、有关自己的事,他都不记得,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平静的生活。
这一切,似乎都有一方参与,j家。
据说j家人顽固保守,那一定也是接受不了他们两个这样的事吧。
所以,十一年前的一切,就是j家演的一场戏?
为的只是汲星和自己断掉联系,回到j家继承家业?
凌日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大厦,他做了个决定。
他先是把文件放到这座城市的柳叶分局处理点,通知雇主去那里拿,又立马去了机场。
四小时后,他从f国的国际机场走出,脚步很是匆忙。
他做了一件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要做的事——去挖了“汲星的坟墓”。
没有犹豫,没有心痛,只是他心知肚明后想确认的最后一件事。
当他看见了那一口空的棺材时,最后那根紧绷的弦也松开了,他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原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原来一直以来他爱的人都没有离开过。
过了一会儿,凌日拿出手机,打给一个许久没拨的电话号码。
“凌日?”
女人有些惊讶。
“嗯,我想让你帮我查个人。”
“当然可以,你都没找我帮过忙,虽然那时候觉得挺对不起你的,自己申请的调职,但我知道这是无法弥补的。
“不过……你鼻音怎么那么重?”
凌日揉了揉眉心。
“没事,刚才睡觉了。如果这次,你把我想知道的查出来了,我就向满月申请把你调回来。”
“真的?就算是将功补过了?没问题,你说吧,我来查。”
“t国,j家,十一年前应该请过一位催眠师,擅长人脑记忆这方面的,尤其是记忆覆盖,你把这个人查出来。”
“十一……”
女人小声 嘀咕了一句,随即答应下来。
于是凌日又订了机票,用四个小时再次去了t国。
在这二十个小时里,凌日往返两个地方,中间根本没有休息过。
虽然的确有些疲惫,但心里是高兴的,这大概就是——失而复得吧。
凌日靠在飞机的座椅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