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征源被打退至近百米远外，两人匆匆掠过了无数金雕。这期间，莫征源被打得尤为狼狈。他稍微得到喘息之机，剑势便会不自然的往下偏转，就好似被遭到了来自被来自地面的无形吸力牵引。这也让，赵相升感到诧异……
赵相升再次挥出单刀，又再次掠过了莫征源的头顶。莫征源俯身提剑，予以反击，轻易贯穿了他的左腹部。然而喜悦之色却没有浮现在他的脸庞上，因为赵相升不仅没有闪躲，反而用力绷紧了肌肉。
剑锋再次释放出雷光，虽然抽离的速度也可称得上迅速，但莫征源的身法却还是慢了半拍，他的肩膀被接踵而至的单刀划破，鲜血骤然浸染了他的半边身躯。
而反观赵相升的伤口则已然开始愈合。莫征源向后退避，本想找个机会服下治疗丹药，但风属性的功法，速度也向来不错。紧接着迎面袭来的风刃，逼迫着莫征源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躲闪。他分神的举动，使他被赵相升灵敏的抓住了破绽。
赵相升毫不避讳的发起攻击，使出这招式浑浊，已近于无招。莫征源看到不少破绽，但却始终没有屈于防守，难以回击。
两人就如此拼斗过二十多招。期间，莫征源的手腕被划出几道浅浅的伤口。但他总算是又等到了能够给予有效回击时刻。
赵相升交叉着挥刀扫向莫征源的脖子，这次他弯腰弯的太过，剑势去的太尽。莫征源趁此时机，仰身持剑点地，后翻身抬腿踹在他的咽喉上，逼着他被力道带动，后退数步后，被他一剑贯穿了咽喉。
只可惜，赵相升所习得的功法实在过于邪门。他几乎是修得了不死之身！即使咽喉被刺中，他也仍能强忍着疼痛回击。莫征源见他仍可上撩刀，砍向自己的手腕，便急忙收手，可小手的拇指却还是被削掉了一块儿指甲大小的肉。这伤算不上重，但给他带来的警示意义，却尤为深刻。
“我没有力气了。”莫征源对他说道。
“那你就去死……厄”
话刚说出口半句，赵相升的嗓子眼儿便被凝固掉了。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往莫征源手持着的剑锋望去，突然意识到莫征源对他耍了什么阴谋诡计。
即使是修行者，也必须得在光线合适的环境中，仔细查看才可能留意到……莫征源此刻的剑锋上，仍残留着一粒金粉。
赵相升没想到莫征源竟如此的诡计多端，但补救的方法对于已完成蜕变的他来说也不是没有。只见他立刻抓住自己的咽喉，趁着金粉还未扩散至脊髓时，急忙扯开了自己的声带！同时下意识的挥刀护住自己的头部。然而，莫征源却趁着这一刻挥出了横长的雷刃，将他拦腰截断！！
最后一粒金粉发挥了作用……赵相升血肉恢复的速度不及金粉扩散的速度。莫征源也并没有看到那残留的金粉。但他凭着常识判断，觉得仍有淀粉残留在剑锋上的可能性较大。他赌赢了。赵相升腰部的脊髓化为黄金，他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金粉迅速侵蚀他的身体，逐步蔓延至他的脾胃，心脏，以及下颚等部位。此时，他的大脑与双眸成为了尚未被感染的重要器官。莫征源有想过把他的头割下来，然后再假以时日的对他进行拷问。但赵相升宁死不屈的目光到底打动了他……那份目光就比千年的寒冰还要冰冷，就比任何钢铁还要坚硬。
莫征源并非心性残忍的人。他回想起他哥哥临死前的惨状，便觉得即使留下他，也不可能从他嘴里撬出情报。赵相升的眼眸就在这里这犹豫的功夫内，被金粉浸染。
最后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从他的眼角边流出，眨眼间便与滴落的雨水混杂，被拂过他脸颊上的狂风吹散，消逝不见了。
赵家的祖先曾几何时是名门望族，也曾是修行世家，与乌蒙宗有着藕断丝连的血缘关系。赵家的祖先随着林王朝的倒塌，逐渐败落……屈居于平阳城附近的赵家，拥有着唯一残存下来的嫡系血脉。
有人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也有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被迫害致死的赵家祖先属于前者。而能移居到平阳城，并成功隐藏祖先身份的赵家祖先则明显属于后者。
在乌蒙宗来袭前，赵相升从未知道自己有如此高贵的血统。就连他的父亲对于祖先的来历也只是半知半解。当年，陆康作为真传弟子，带领师兄弟们劫掠了赵家。
直至他偶然搜到了一些只存在于乌蒙宗史书上的宝物时，才方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朝赵老爷磕头，并诚恳的请他们迁居于乌蒙宗。赵相升当年被吓尿了裤子，在乌蒙宗生活了一两年后，才适应了自己高贵的身份。再后来他偶然得知，乌蒙宗的初代宗主是赵家祖先的女婿时，他骄傲的自尊心更是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扩展家族的生意，前往京都买座房子……这曾经是他最大的梦想。这个梦想对于普通的农民而言是天方夜谭。对于生来就在京都里的人来说，却是土包子的穷志向。
原本一切都顺风顺水，眼看着生活就要愈发好起来时。他却得知了他哥哥的死讯。莫征源害死了赵霄。他起初是惊愕，紧接着的是悲伤，再后来心头则涌出了无穷无尽的仇恨！他清楚的记得，有一次他缠着求母亲允许自己前往平阳城去看，从京都前来视察的钦差老爷。母亲拗不过，便答应了。
当时他随哥哥挤过重重叠叠的人群。他很渴望看清京都的高官，长着一副怎样高贵的脸孔。那钦差老爷的长相，没让他失望。他长得很白净，眉清目秀的……虽然没有英俊到超乎寻常的地步，可也倒算端正。
对高贵的追求与渴望，让他无意间侧过脑袋，越过的禁止平民涉足的分界线。而这时他后面又正好有人，也急抢着挤到最前面观看。结果，他一时没站稳，便被众人挤出了分界线。而这可是死罪！！
身边的众穷苦百姓传了一片嘘声。他们并不可怜这个秋穿皮袄大衣的富家孩子，反而却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想要看看他该被如何处罚。当时，赵相升急出了一身冷汗。他被吓得愣在原地，明知道自己该跪下谢罪，但身子却怎么也动不了了。钦差大人散发出的威严，仿佛就具备着一种能令他动弹不得的特殊功效。在这危难关头，是比他长两岁的哥哥，把他拽回分界线内，强行按着他的头一同跪坐下来赔罪。那钦差本以动怒，但见他们的衣着得体，也该是地方的乡绅，便也不再多做计较，骑着高头骏马，装作没看见的继续经过了。
赵相升回来时被父亲大骂了一通，他走出执法，在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连他的母亲也被赏了几个大嘴巴子。那时，他父亲不允许下人给他送来三餐，也还是他的哥哥带了一小碟糕点，趁着夜色摸进了院子。
听到他哥的讲述后，赵相升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罪过。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哥哥的好意，但他选择坚守父亲给予他的责罚，要让自己详细记住教训！
对这弟弟番表现。赵霄虽然感到心疼，却也同时感到欣慰，所以他投出了赞许的目光。他为了不让弟弟感到孤独，便陪着他站了一宿。自那之后，两兄弟的感情就更加要好了。他们常常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经常讨论有关道德，礼仪方面的知识。
“君子怀仁，小人怀土”指的是君子常常思考的是道德与德行，而小人思考的则往往是家乡的利益与个人安逸。赵相升联想起自己的梦想后，便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君子，却想要成为一个君子。因此，当他看到莫征源父亲莫涧被自家的家仆毒打时，就亲自制止了。他知道莫涧欠债不还，违反了契约，理应遭受惩罚。但他看见莫涧被打的满身是血，到底是于心不忍……同时也回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当时我也违反了礼仪，可京都来的钦差大人却谅解了我。这不就是君子怀仁的最好体现吗？当时的我犯下的罪更重，那也还是得到谅解了，那么这个和我同龄的少年的父亲不也应该得到改过自新的机会吗？作为孝子，我要阻止父亲成为怀土的小人，匡复他的过失。”赵相升望着被家仆强行按在地上的莫征源，不免觉得他与自己有些相似。他怀抱着这一念头，他见到了他的父亲。
但他的父亲却告诉他，君子也说过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他耐心教导自己的儿子，任何事物与道理都有两面性。道理需要放在相应的语境下才能算是道理，反过来就是蛊惑人心的妖言。对待能改过自新的人应当夸人，可面对那些死不悔改，死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无赖，就绝不能施以妇人之仁。
他把赵相升逃避徭役的事，说给他的儿子……并在赵相升不解的追问下，明确指出了他儿时犯下的罪行与莫涧之间的区别。
“你是无心之失，虽然不严格要求自己，以至于不小心犯下罪过，也着实恶劣。但这是还处在严加改正的范围内。可莫家可不同，他们要借我们粮食的时候，大抵就知道自己还不起了。但怀不起，他们也还是要借……为的就是通过欺骗的方式，以无代价恶劣行径的夺走我们的粮食。我也希望他们能还得了粮食，但他们还是不出我所料的那般，让我失望了。这就不是无心之失了。”赵老爷最后对自己的儿子如此讲解道，希望他能仔细品味并加以理解。
当时这些道理，赵相升只是似懂非懂。莫涧还是被打死了……家仆们打完后，向仅剩下的母子两人，交代了日后的行宜，也就散去了。只留下他们待在原地哭嚷。痛哭声回荡在周围，就仿佛有着彻骨的穿透力……不少农民都对两人的遭遇感同身受。
这些照不表现的泥腿子们哪里会在乎什么礼仪，什么道德。他们的心中窝着一口火气，我很想发泄出来……可是他们也有自己家的妻儿老小，他们不能随性而为。
熬得过去的村民往往会抱团去。实在熬不过去的，实在没有粮食，实在是欠下了难以偿还的粮债，绝大多数的时候想要伸出援手的乡亲，也都无能为力。莫征源的母亲翠雯把他紧紧搂在怀中，任由他哭泣着。
她的泪水干涸。那时天色渐晚……他却要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害死她丈夫的赵家做工，以此偿还债务，让失去父亲的孩子，尽可能肩膀轻松的活下去！她也有怨气想要倾泻，但他丈夫已经死了，又总不能倾泻给自己那正痛哭着的儿子。说到底，欠债还钱又有什么不对呢？她只得以此宽慰自己，如同孤魂野鬼般驶向赵家的宅邸，做工还钱。
死到临头，赵相升彻底觉醒了，虽然嘴巴被封住，内心却在汹涌的呐喊着：“父亲，你说的对……它们根本就喂不熟。他们是故意犯下了罪行。是……对这些败类仁慈，就是最道德的最大侮辱。有些人表面上像是人，可实则却是群恩将仇报的猪猡，喜欢抱团蜷缩在粪土上的虫豸……圣人说的话的确是精奥，如果我当你能够早点参透，如果我当年不是去请您放过它们，而是主动请您把他们赶尽杀绝，把这些畜生们彻底赶尽杀绝，那该有多好！父亲我错了，年轻时的我实在是太幼稚了。”
他的念头回荡在空中。莫征源并未受到触动。他冒着明显减缓的细雨，继续赶奔前方。几小时后，乌云舒展。明媚的阳光重现。恰到好处的斜度，使周围的砖瓦力折射着形成了一道阶梯式的光芒，照耀在了赵相升金灿灿的身躯上，衬托出无穷的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