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淡淡的冷木香，干净清冽。
约莫是前年的冬至日，楚格大雪，沈净慈病后初愈的第一个清晨。
反复高烧退下后难得的清明，拉开素色的纱帘，入眼是纯粹的白，碎琼乱玉压枝头落满地。
沈净慈下意识推开通往阳台的折叠门，几乎是一瞬间，便有凉风送来些清透冷冽的松林香。
小镇还陷在美梦中，寂然无声，远处的雪山笼在白茫茫的雾气中，隐隐约约，松林连成片皆覆白衣，近乎贪婪地将自己置于这片寂静中，去嗅转瞬即逝的木香。
直到羸弱单薄的身体蓦然间被收进那个带着暖意的怀抱里，沈净慈扭头，未及踏足冰雪天，折叠门便被关上。易言之未置一词，将人塞回一旁的大床上，眉眼间有很深的倦色，抬手试了下她额头的温度。
烧退了。
沈净慈似乎觉得新奇，被人用雪白的薄被藏在大床里时还不安稳，抓住那只手，眼睛里含着朦胧的水光，嗓音喑哑无力：“味道。”
“嗯？”易言之不解。
一样的。
她病中昏昏沉沉的七八日，时常能闻见这种味道，只是更柔和沉稳些，想开口解释，可喉咙实在难受，最后只能蹭蹭他表达喜欢。
眼下，易言之垂首，看她俯颈轻嗅的模样，当真是没有丝毫顾忌。
他有些头疼，什么都不懂，偏拿捏人是把好手。
时间嘀嗒走过，沈净慈慢吞吞抬起头，漂亮的眉眼轻蹙起：“为什么有玫瑰香？”
很淡，但就是有。
易言之移开视线：“今天会议室摆了玫瑰。”
沈净慈疑惑。
她好像还有很多个问题在排队，可易言之不愿多谈，轻描淡写间另抛出话题：“要不要去看luna？”
luna是沈净慈十二岁那年易言之送的生日礼物，一匹纯种阿哈尔捷金马，现下养在西郊禾坞私人马术俱乐部。
这显然比那点微不足道的玫瑰味更吸引人，小姑娘很容易被他带偏：“下午吗？”
易言之点头。
沈净慈想了下，拿手机给张叔发消息让他先回，中途忆起他们今儿开出门的那辆白色宾利，前些天沈临宴送的，里面塞满了少女心的玩偶，又特意敲字嘱咐张叔回家后记着把玩偶都腾出来，那东西忒占地方。
林诚敲门进来时沈净慈正坐在沙发上啃小饼干，他老板在旁边拼一个黄色摆件，瞧着大致成型了，是小小姐很喜欢的海绵宝宝。
这氛围再正常不过，林诚走向会客厅，将黑色的手提袋递给沈净慈，温声：“看喜不喜欢？”
小小姐瞄一眼林助，咬着小饼干犹犹豫豫拆开包装，奶白色的毛毛拖，logo藏得很好，踩上去软乎乎的。
“好看吗？”
这话是问易言之的，他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把玩着那个海绵宝宝的半成品，姿态闲适，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点了点头。
林诚见状悄悄挺直了脊背，很好，那本《美学原理》不用再读了。
下午的行程被尽数取消，林诚让人备好了车在楼下候着。
路上。
沈净慈吹着泡泡糖，瞄了眼开车的易言之，挣扎好一会儿，好真诚地和易老板谈心，问自己是不是很耽误他赚钱。
易老板甚至连犹豫都没有，淡应了声。
刚吹起来的泡泡，啵的一下，裂开。
驾驶座上的易言之循声看过来，小姑娘正鼓着面颊埋头划拉手机。
噼里啪啦一通操作，良久，中控台，易言之的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
他好像真的很有耐心，特意寻了地方停车，打开手机查看。
是进账提示。
沈·很有钱·净慈：- o -
“解释一下？”易言之垂首，甚至有空去看那些消息上有几个零。
即是花了钱，那姿态便得放高些，沈净慈很是随意地哼了一声。
尽显意气。
放下手机，看了眼身旁杳杳使劲儿仰起的，那颗高傲的小脑袋，易言之轻扯唇，怕是连家底儿都掏空了。
黑色的宾利慕尚逐渐驶离市区，树影掠过，新抽出的枝丫娇嫩青翠。
窗外的春天一点点明朗，适才豪掷千金的小富婆又吹起了她草莓味的泡泡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