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岩子分茶的手一顿，有些意外地看她。
没想到小姑娘平时看起来不着调，在这方面倒是灵敏。
旋即，唇角牵起一抹微笑，把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此茶名为‘月光白’，最是香醇温润，不涩口，你尝尝。”
袅袅对茶不甚感兴趣，不过小道长亲自给她倒了，她还是愿意喝的。
浅浅呡了一口后，眼睛一亮，“小道长，这茶跟你在山上泡的茶不一样哎，不苦。”
基于第一次喝茶的经历，袅袅后来要么泡花茶，要么就喝白水，反正是再也不喝山顶的那棵老茶树的出产了。
没想到山下还有这样不苦的茶。
又喝了一口，“嗯，还挺香。”
这次她没浪费，整杯茶都喝完了，这才问起来道：“小道长，你还没说，我刚刚说的对不对呢？是不是因为嫉妒？”
灵岩子放下茶杯，道：“嗯，你说的不错，是嫉妒。
嫉妒乃是人天生就存在的一种情绪。
有的人克服它、观望它并通过它来激励自己，提高眼界扩达心胸，让自己变得更好，始终保持与人为善、以礼待人。
而有的人，被嫉妒驱使，成为它的奴仆，因嫉妒别人而做出恶毒的事情，成为披着人皮的魔鬼。”
袅袅接口道：“我知道，李娘子就是顺从了心底的嫉妒，甚至扩大了嫉妒，所以她才会那么痛苦，那么恨姜可，并做出伤害她的事。”
说完，她皱眉道：“原来做人也不是样样都好，还有这样坏的情绪。”
灵岩子道：“七情六欲是人之本能，是驱动人每日奔波劳碌最根本原因，没有了七情六欲，那与行尸走肉的死物没什么区别。
它们有好有坏，好的，我们要学会珍惜，坏的我们要学会摒弃。
但是不管是好还是坏，都是做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有了七情六欲，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说到这里，他看着袅袅认真道：“袅袅，我带你下山历练，便是想要你懂得，什么是人。
你只有懂得何为人，才能真正成为人，成为这天地间被天道所认可的灵，方可真正的与天地同存，明白吗？”
灵岩子第一次这样认真的与她说话，袅袅明白这肯定是很重要的事。
“小道长，你放心吧，我会用心体悟的。可是，小道长，我要怎么样才能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嫉妒呢？”
灵岩子道：“一切顺其自然便可，不可强求，情绪到来时，你自然会知晓。”
袅袅觉得他这话好像似曾相识，回想了一下，突然眼中一亮。
“我知道了，是不是就像下山前，你与我讲的‘爱’一样？”
说着她还学着灵岩子当时的语气神态，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你真的爱上了，你就会知道它是什么样了。”
灵岩子被她搞怪的样子逗笑，宠溺道：“不错，袅袅聪慧。”
袅袅得意地道：“那当然。”
她可是整个东川山唯一一棵成精的树，能不厉害吗？
两人聊的正投入，这时门口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
“崔公子，袅袅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是姜可。
袅袅立刻应声，“姜姐姐，快进来。”
姜可得到应允，这才穿门而过，进入房间。
她先是朝二人屈膝行了一礼，才道：“小女子先行谢过二位恩人，若非你们阻止，当日我便犯下大错。”
袅袅连忙扶她起来，“姜姐姐太客气了。”
灵岩子亦道：“当日我们既然能相遇，那一切都是缘份。”
她不早不晚，刚好在他们去打探的时候发作，如此巧合。
从另一方面来讲，也是天意。
姜可温婉一笑，道：“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过二位的。
只是小女子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崔公子为我解惑？”
灵岩子点头，“姑娘但说无防。”
“李金金平日是个极擅隐忍的人，她长年受王富打骂也不曾失控过。为何那日在衙门里被问询的时候，会那么沉不住气，轻易的就抖出了王富杀人的事，还发狂作下那等匪夷所思之事？”
袅袅听到她问起此事，也好奇地看向灵岩子。
她也挺好奇的。
李娘子当时发难，她着实有些意外。
灵岩子对二人道：“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他看向姜可，对她道：“李娘子确实善于隐忍，可那日她刚被你附过身，体内阴气未散，自然影响她情绪稳定。
心底的负面情绪被放大，再加上王富的言语刺激，这才会克制不住冲动。”
两女恍然大悟。
袅袅崇拜道：“难怪当时还在王家的时候，你就说他们的惩罚很快会来，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算到后面的发展了吗？”
姜可也看向他。
灵岩子轻笑，“不曾。”
他只是能测算到他们的大致结果而已，至于事情的具体经过，他是无法预料的。
袅袅略显失望，“你也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都算到了呢。”
灵岩子道：“任何事情只要还没有发生，都是可能瞬息万变的，就算我算出了结果，若是遇上突发变故，那也是会发生改变的。”
袅袅点头，“懂了，你算出的是即定结果，但是只要事情还没有真正发生到结果那一步，就随时有可能改变。”
“不错。”
姜可疑惑已解，执念也消，整个鬼都变得清明柔和起来。
“如此，那小女子便再无牵挂了。”
袅袅与灵岩子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离开凡间去往地府了。
稍后，三人呈品字形而坐。
繁杂晦涩的念经声在房间里回荡，很快，姜可的魂体慢慢变得虚幻起来。
最后，她站起身来，朝着两人深深一礼后，消失不见。
袅袅看着她消失的地方，愣愣出神。
“小道长，她这就走了？是去地府了吗？”
“嗯。”
“她是个好人，下辈子会投个好胎吧？”
“会的。”
袅袅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怅然若失的脸上，再次漾开笑容。
“那就好。小道长，这就是离别的感觉吗？好像有点点失落，但是想到她以后会过得好，又有点开心。”
姜可是她下山以后，除灵岩子外，相处最久的“人”，虽然只有几天时间，但是也让她体会到了那种分别的感觉。
与在东川山时，告别那些猴子和熊大的感觉很不一样。
灵岩子轻抚了下她的发顶，笑得温柔。
“萍水相逢，分别乃是常情，袅袅要习惯。”
“小道长，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对不对？”体会过分别的感觉，她才明白，她一点也不想和小道长分开。
不等灵岩子回答，又笑着道：“我们明天一早也走吧，这天水城都玩遍了。”
“好。”
灵岩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这一趟天水城不算白来，小姑娘在这里看到了什么是嫉妒，体会到了与人分离的苦。
虽然只有一点点，那也够了。
于是次日清晨，两人在城门刚刚打开时便出了天水城门。
只不过在城门外不到百步之地，便被人叫住了。
“公子，姑娘，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