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的海城。
时值春光明媚的好时节。
可这天傍晚，却突然下起了雨。
雨势不大，雨丝却细细密密，带着春寒的料峭，飘落在身上，让人情不自禁打个冷颤。
音乐学院门口的电子告示屏周围，却像是炸开了锅，热闹异常。
“真的假的？
市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要换人了？”
“这通知都出来了，还能有假？
这不是写着要重新公开选拔吗？”
“可是……
大三那个齐墨，不早就被内定了吗？”
“对啊，我也听说了。
那可是能把塔尔蒂尼的《魔鬼的颤音》中，每个颤音都演绎到完美的人物。”
“嘘……
我就跟你一个人说啊，你可别说出去。
齐墨好像出了点事儿，都办休学了。”
......
与此同时，海城皇冠酒吧前。
齐墨紧了紧身上几道口子外翻，沾染着多处污渍的外套，迎着细雨，只身推开酒吧的大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让精通音乐的齐墨眉头紧皱。
真的太吵了！
五光十色、令人炫目的氛围灯不停闪烁着，迫使齐墨不得不眯起眼睛。
空气中，各种不同的脂粉香、香水味、烟草气、酒水味，还有些不可描述的气息糅杂在一起，直往齐墨的鼻腔里钻。
真的好恶心！
强忍住各种不适，齐墨穿过大厅，往酒吧深处走去。
在接近dj台的地方，齐墨看见了此行的目标：
【青墨颜】
青墨颜小脸红扑扑的，眼神更是迷离，身体歪歪斜斜，侧身背，扑倒在一个板寸头，右耳垂上钉着根黑曜石耳钉的男人怀里。
似挣扎，似欲拒还迎。
齐墨瞬间红了眼……
他实在不敢相信，曾经那个形体优雅，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孩，会失态成这个样子。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板寸男压在青墨颜手臂上，不让她起身的手。
他拢着自己衣襟的右手，死死攥起。
略显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根根凸起，宛如扭动着身躯的蚯蚓。
卡座里，看着板寸男和青墨颜嬉闹的人，发现了与现场格格不入的齐墨，大喊一声：
“嘿，颜颜！
你看，那个谁来了！”
“哈哈哈……”
不仅这个卡座，就连临近的卡座，也被这声大喊，引发出大声的哄笑。
还有人站起来，对着齐墨吹起了口哨。
所有声音汇成巨大的噪音，刺痛着齐墨耳膜。
看着眉角崩开，嘴角青紫，头发凌乱，穿着件破破烂烂、满是污渍的外套，微微敞开的外套领子里、裂开的口子里，露出病号服的齐墨。
板寸男嘴角上翘，面露嘲讽之色，低下头，问：
“颜颜，你的竹马哥哥来接你了。
你想回家吗？”
说着，他松开了压制青墨颜的手。
青墨颜坐起身，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人好像清醒了些，神情也恢复了不少从容，语气平淡解释道：
“他不是我哥。”
解释完，她转头，有些冷漠地对齐墨说：
“你来干嘛？
没看到我输了真心话大冒险。
正在接受惩罚吗？
你回去吧。”
听到青墨颜的话，反复查看并确认青墨颜的神色，不似作假后，齐墨劝道：
“颜颜，这里不适合你，跟我走。”
齐墨印象中还算听话的青墨颜，突然变得烦躁，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齐墨吼道：
“齐墨！
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个样，天天一本正经的，累不累呀？
还有，你只不过是我爸妈的养子，凭什么管我？
而且，那天你叫我出去，我到了地方，你又在哪儿？
让我……
算了，我想干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
一切与你无关。
你滚！
现在就滚！
滚啊！！”
青墨颜吼得很是决绝，好像要把所有的不满，都随着大吼发泄出来。
“噢……”
有人拉起长音起哄。
齐墨从来没有见过陷入歇斯底状态的青墨颜。
更没有被青墨颜如此吼过。
他以为，从大学开始，青墨颜对他的称呼从哥，变成了齐墨，是对他有感情的。
他记得，她改口那天，答应过他，当他成为海城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时，就正式和他交往的。
强烈的刺痛感、冰冷感从他心脏部位漫延开来。
这痛感比他的左手食指、中指肌腱齐齐断裂时，要强上十倍。
这冰冷感，比身上飘到的春雨，更冷上百倍、千倍……
他一下子怔愣住，看向眼前这个女人的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可心存善良的人，最大的毛病，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难道，是因为他失去了市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的位置，没有达到和青墨颜约定过的可以交往的前置条件……
可是她忘了吗？
他的手指肌腱是为了保护谁才断掉的？
不……
她不是忘了，而是根本不知道。
齐墨内心苦笑。
他救下她的时候，她已经陷入昏迷。
他忍着肌腱断裂的痛，把他自己和青墨颜送进了医院。
确认过青墨颜只是受到过度惊吓，只需在医院观察一晚后，才去给自己做了个检查。
等检查的结果出来，才让他意识到自己伤得有多严重。
肌腱断裂是永久性伤害，就算通过肌腱缝合手术愈合，他左手手指的灵活度，永远也回不到过去程度。
左手的四根手指灵活度不同，让他不能再流畅地驾驭小提琴，更别说回到过去的状态。
他知道在小提琴演奏方面，他完了。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更不敢去面对青墨颜。
手术前，他只敢远远、偷偷看着养父母和一个同龄段的男人，带着警察，把住在隔壁的青墨颜接出院。
而默默目送青墨颜出院后，做完手术的他，一躺就是两天一夜。
还是警察带着推荐他成为市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的苏闵教授，出现在病房里时，他才从有些不真实的恍惚中彻底清醒过来。
尽管苏教授对他的遭遇很是同情。
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在苏教授的帮助下，他通过网络办理了相关休学手续。
等苏教授和警察离开，他才打开术前被他自己关掉的手机……
当他看到青墨颜发的最新朋友圈地址，是皇冠酒吧时，就披上几乎被刀划烂的外套，冲出了医院。
……
脱出回忆的他，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暴露在卡座里，连同青墨颜在内，所有人的视线里。
有人拿着手机，在板寸男耳边轻言几句。
板寸男瞥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内容，脸上的讥讽之色更为浓郁。
他高举起右臂，对着dj台方向，往下压了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