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人头都不敢抬,放轻吃饭的声音,最爱大声吧唧嘴吃饭的刘大花,猛地放下筷子,抬起头。
“老三家的,你说啥?”
秦绵绵笑呵呵地重复一遍,耐心地跟她解释,“这牙要是崩坏了,婆婆,以后这腌萝卜你可吃不了了,然后就变成豁牙子……”
秦绵绵语速快,没刘大花插嘴的地方,却说得清楚详细,举的例子也有意思。
李木头他们年龄小,李木头最大,还不到十一岁,想象力丰富,控制不住自己想笑的冲动,使劲捂着嘴,脸憋得通红。
孙秀兰他们也想笑,不过都在强忍着。
李皮蛋最小,实在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
他这一笑,连带着李木头他们七个都‘咯咯’笑起来,孙秀兰的身体抖得最厉害。
家家户户的房子都不隔音,住得还近,这个点儿又刚好是村里人在院子里吃饭的时间。
邻里邻居起码有三四个孩子,秦绵绵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大一点,平时没有娱乐工具,这些孩子最喜欢听别人讲故事。
秦绵绵说的话比他们从小到大听过的都有意思,有的饭都不吃了,趴在墙上听。
越听越想笑,快忍不住想锤墙的时候,就听到李家的李皮蛋他们在笑,他们也不管不顾的笑起来。
刘大花像个炸药桶,李木头他们还有其他孩子的笑声,直接把她点炸,顺便添了一把火,理智被烧得一干二净。
从凳子上蹦起来,用最大的嗓门开骂,骂声响遍整个村,“你们这些兔崽子笑什么笑?小心明天都烂嘴。”
这些孩子的爷奶爸妈也有泼的,干一天活累得不行,天热的人脾气暴躁,回来还听刘大花骂他们家孩子。
特别是重男轻女的老太太,敢咒她宝贝孙子烂嘴,看她不把刘大花这张嘴撕了。
碰巧李家左边的邻居就是这么一位,放下筷子,扯起嗓子就骂,跟刘大花不相上下。
起身就往外走,她家里人也跟着她出去,要是打架,看谁能打过谁。
其他两家扔下筷子出门,全家出动,他们要跟刘大花干仗。
别的人家端着碗出来,离得远的从村西头跑到村东头,目标都是李家。
刘大花那一嗓子,知青点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老人迅速起身,端着碗就往李家赶。
钱小雅拉住一位刚站起身端着碗准备走的女知青,好奇地问道:“刘知青,这是咋了?”
刘知青不开心地扯开她的手,这人不正耽误事吗?就知道问。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撂下这句话,抬脚就跑了。
景祁安吃得快,只喝了点糊糊,放好刷干净的碗,长腿一迈,循着声音,就往李家走。
他到的时候,刘大花正和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妇女在门口撕着。
边打边骂。
边上有两名妇女,没有进去打刘大花,只是在边上拍着大腿破口大骂。
借着月光,景祁安找了小半天,终于在内圈角落里找到看打架看得津津有味的秦绵绵,她左边站着周建国,右边是赵春梅。
两个人都看着她们打,李家人想去拉,却没办法动,跟刘大花打架的妇女的家人,都拦着他们,还有另外两家人帮忙。
差不多打了二十分钟,刘大花惨败,被压在下面打,头发散一地,衣服松松垮垮,扣子还崩掉两个,拧得身上没好地方。
周建国这才出声打圆场,让赵春梅把王桂花拉起来,“好了,桂花嫂子,都是邻居,别闹得太难看。”
王桂花站起身,扯了扯衣服,对着刘大花呸了声,这老死娘皮拽得她的头发疼死了,敢拧她,不把她收拾得服服贴贴,她就不叫王桂花。
“我知道,大队长,可是这个老毒妇,咒我家的几个孩子,这事儿绝对不能算了。”
“对,桂花婶说得有理,刘大花也咒我们家的孩子。”那两个妇女在旁边帮腔。
刘大花见没人拉她,灰溜溜地撑着地起来,她活到这个岁数,没有哪天比现在更丢脸过。
这个时候,她冷静下来,王念弟八成是故意说的那些话,这个贱皮子还真是变得无法无天,有胆子算计她,踩在她头上。
再往前算,就是半个月前的早上,王念弟整个人就变了。
至于为什么变,还不是她家那个没出息的李三柱把王念弟的头磕那么大一个口子,就像她听到村里人说是李三柱碰巧打通王念弟脑袋里的那根筋。
当初他打王念弟哪里不好,非要磕她的头,让她的老脸都丢尽了。
刘大花恨不得回到二十多年前,把李三柱塞尿桶里淹死。
周建国管她气不气,气死正好,为他们村解决一个祸害。
“刘大花,你咋说?是给她们赔礼道歉还是你们私下里解决?”
王桂花转转眼珠,她还想削这个老不死的,刘大花有种就选私下。
那两家也这样想,赔礼道歉解不了气。
刘大花有脑子,她才不会傻到私下里解决,她们三个泼妇联合起来,哪有她好果子吃。
“我选赔礼道歉。”
周建国拍板,“好,你先道歉,这礼……一家两个鸡蛋好了,刘大花,你看行不行?”
刘大花咬牙,这口气咽不下也要咽,不行也得行,“没问题,大队长。”
等她道完歉,王桂花不依不饶地刺她,“刘大花,快去拿鸡蛋,别想赖账。”
刘大花想翻白眼,一字不吭地回家拿鸡蛋。
拿完六个鸡蛋回来,分到她们三个手里,王桂花气死人不偿命,故意大声说:“哎呀,这鸡蛋就是好,大蛋,走,咱们回去,明天早上给你蒸鸡蛋羹吃。”
一场戏演完,村里人散得七七八八,时间不早,冲完凉明天还要早起上工。
秦绵绵顺便跟周建国说,她明天想去上工。
这回周建国倒是没阻止她,“行,不用像以前使劲干,差不多就行,别累着。”
秦绵绵爽快应下,干得工分,在年底分的粮食,够她一个人吃的就行。
秦绵绵转身回去,站在不远处的景祁安看她进门,大步跟上背着手回家的周建国。
“大队长。”
周建国被陌生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停下脚,看清景祁安的脸,想起来他就是今天下午那个绣花枕头。
态度不算好,“啥事?”
景祁安态度却很好,斯斯文文的笑着说:“我就是想问问咱们村有没有能住人的空房子?”
周建国瞬间明白过来,他这是不习惯跟那些知青在一块生活,想出来单独住。
他咂了咂嘴,伸手指了指后面。
“有一个,就在李家后面,三间房,够你住的,就是有一点,前两年住在里面老人去世了。
他们孩子在镇上住,村里的房子不舍得拆,李家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你要是觉得可以,一个月五块钱。”
周建国本就没对景祁安抱有希望,不是没有知青问过,听到价格和房子都特别满意。
但跟他们说明情况,前面还是刘大花一家,天天打媳妇,没一天安生日子,有的晚上还有哭声,新来的知青,找老知青一打听,更是提都不提。
都摆手不住,宁愿住知青点。
景祁安这个看着不太行的,能有胆子住?
没想到景祁安利落的点头。
周建国以为自己看错了,惊讶地说道:“你愿意住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