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音似乎没想到。
没有条件，鲁达竟然还能空手创造出条件来。
只见他伸手取过豆腐，平日里看起来轻柔易碎的豆腐在鲁达手中似乎格外听话。
与此同时，锅里的水已经冒起了蒸腾绵密的泡沫，鲁达单手托着豆腐，依旧是那一把人头大小的菜刀，竟就在掌中三下五除二的将豆腐分解成整齐的方块。
“天啊，他……他竟然就在手上切豆腐吗。”
月清音眨了眨眼，露出震惊之色。
凌明哲却挑了挑眉，轻声道：
“一些软烂的东西在手上切其实没什么事。”
话音刚落，他又忽然想起身边这个是以金尊玉贵娇滴滴闻名的月清音，虽然觉得月清音不是那种下得厨房的女人，但以防万一，凌明哲补充了一句。
“不会不要乱学。”
“嗯嗯。”
月清音一双明眸专注的盯着鲁达的一举一动，似乎并不在意耳畔凌明哲究竟说了些什么。
见她这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凌明哲微微松了口气。
他生怕月清音回去乱学，明日就会因为被刀划伤了手，导致他左脚先踏入大理寺的大门被夜北冥找茬加班应卯。
隔着老远，月清音看不真切，只知道乍一看这豆腐整齐划一的仿佛用模具框出来的大小。
对于记忆中向来不听话的豆腐，月清音似乎被鲁达刷新了认知。
“咦，有点意思。”
凌晏如见状，不由得眨了眨眼。
宣京对他来说，实在是食物匮乏，所以大抵就连关系很好的几个狐朋狗友也不知道，凌大人平日里实在是找不到适口的食物，逼急了是会自己下厨的。
所以月清音看不出门道，只能直呼厉害。
凌明哲却看着鲁达掌中整齐划一且丝毫不曾破碎的豆腐块，露出了几分震惊之色。
他眼前，仿佛闪现出初来乍到宣京之际，与豆腐顶力抗争的点点滴滴。
这么多年，他终于能让豆腐切成块了，而面前这个鲁达且不论做菜口味如何，起码这一手刀工，说得上是出神入化。
当然，是对凌明哲来说。
不多时，豆腐下锅，盛起装盘。
鲁达将水倒掉，换上热油，下方发出令人下意识做出吞咽动作的滋啦响声，随着牛肉放下去炸开熟悉的肉香气息，月清音没出息的抿了抿唇。
忙活了一早上，她好像也没用膳。
油烟升腾而起，但许是高台挡住的原因，浓烟滚滚而上却并没有飘向吃瓜群众的方向。
高台上的众人围拢在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鲁达的每一个动作。
毕竟偷师机会难得，在座的各位未必都吃过川蜀菜，更遑论亲眼见到川蜀菜的诞生。
可是偏偏就看着鲁达炒好牛肉，倒入黄酒，倒入后厨今日余下的肉汤，撒入辣椒与花椒的刹那……
凌明哲眼前一亮！
豆腐倒入铁锅之中，升腾而起的浓烟让人近乎看不清锅内的状况。
不多时，耳畔传来窃窃私语声。
“这么大的火，肯定会糊。”
“是啊，下厨之人最忌大火，他这看着没什么毛病，怎么这么基础的问题都注意不到。”
“要说做菜还得是膳房的灶台，控制火候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会糊吗……
月清音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好奇也不是没下过厨房。
但当时做出来的东西，着实是她自己都没认出来是什么东西，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忽然想想，大抵就是糊了。
如此想着，月清音不由得抽了抽唇角，看着近乎快要将整口铁锅包围的大火，浓浓的白雾升腾而起。
正当心里惋惜之际，却嗅到浓郁的香辣气息豁然弥漫而上。
她向鲁达投去愕然之色，殊不知身侧的凌明哲一双眼睛亮的摄人！
是这个味道。
是家乡的味道！
曾何几时，小时候以为自己总会吃腻的家乡菜香气重新缭绕在眼前之际，竟让凌明哲多年来来第一次这么怀念家乡的味道！
要知道，自打入朝为官，凌明哲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心满意足的吃好一顿饭了。
他眸光死死的盯着鲁达的方向，心里已经开始思考着……
希望这道菜不要烧糊。
他当然记得，这是家乡最出名也最考验技术的麻婆豆腐！
看着鲁达盖上锅盖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凌明哲已经开始盘算，倘若今日鲁达没能通过八仙楼的初试，他就把这人请回府上去做厨子！
他要求不高，他这般无辣不欢的人，一顿饭能有一道家乡菜就够了。
比起难以下口的宣京菜，每天吃麻婆豆腐也不是不行！
这道菜，在常人眼里充斥着惊恐的味道。
众人就算没有吃过，也对川蜀菜的恶名早有耳闻。
这一盘子吃下去，只怕今晚就要在茅房里睡着了。
可偏偏无人在意凌大人心绪翻涌，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下方泛着升腾白雾的铁锅。
天知道，倘若不是这么多人需要顾及面子，他估计现在都恨不得冲到铁锅旁边，揭开锅盖提前品尝一口久违的家乡美食了！
好在，麻婆豆腐这道菜所需的时间并不算长。
不多时，只见鲁达睁开眼，伸手揭开锅盖。
众人的视线倏然凝聚其上，只见白雾缓缓散去之际，鲜亮红透的汤汁衬着浸饱了汤汁的豆腐安静的躺在锅中。
红白相间，惹人生馋。
令人望而生畏的红色让众人脸色顷刻就是一变，然而随着鲁达手掌大勺将麻婆豆腐麻利盛放出来之际，台上的众人露出惊愕之色。
“这么大的火，竟然没有糊锅？”
月清音挑了挑眉，闻声看去。
她当然知道糊锅不太好，她自己没做过，不影响她吃过糊锅的东西。
稍微糊一点，整道菜的味道都会变。
如此想着，月清音仿佛回忆起了那段母亲刚开始学做菜时，日日荼毒她的场景。
可是，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鲁达面前的铁勺依旧是那般漆黑之色，却是大勺本身的颜色，而非糊锅。
尤其是与锅的直径完全不符的大勺三下五除二将精致的豆腐盛放摆盘，铁锅内竟然没有一点疑似豆腐渣的东西残留。
乍一看去，冒着升腾热气的盘子之中豆腐精致堆砌，仿佛一块块精致的艺术品。
鲁达动作迅速而麻利，抬手依旧是菜刀为案切了一撮小葱与香菜撒上豆腐表面，顷刻间原本令人嗅之而做嚏麻辣鲜香平添了几分清香的柔和气味。
凌明哲爱不爱吃葱和香菜月清音无从得知，但至少就她而言，就这盘豆腐的近乎直逼国宴规制的卖相就足以月清音掏钱买单。
滚烫的盘子放在掌中，鲁达似乎毫无知觉一般四平八稳的来到台前。
他将菜肴放在高台的桌案上，抬眼看向凌明哲的方向。
“凌大人，请您尝尝，这是否是大人家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