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皓月当空，辰星熠熠的夜晚，也照不亮归途人的每个脚步。
森林与混泥建筑下隐匿着捕捉猎物的眼睛发出的荧光，藏匿在肮脏且污秽的淤泥里，等待一个灵魂迷失的误打误撞，掉进用蜜丝编织的捕梦网，获得一顿饱餐。
身着墨绿短裙的女人把气息打在偏头沉睡的人脸上，注视着透进来的月光照亮的柔和侧脸，只有在喝醉和睡着的时候才能放下的警惕。
董鈊倾揉了揉她的眉心，梦呓的人动了动眼皮，转了身埋进柔软的怀里，嘴里发出轻声的嘟囔。
董鈊倾想起自己初进这行时，没车没房没人脉，出入基本靠公交，不济的时候靠两条腿。
偏偏自己又是个容易晕车的。
雾霾天戴个口罩坐在不太流通的公交车里，在微微摇晃的车上绷直了腰，感受胃液一点点上泛，灼痛刺伤喉咙，嘴里一股酸涩。到下了车，得在栏杆边上吹风站上五分钟，突然吸饱氧气会浑身麻痹到不能动弹，来了电话也得艰难的等到通红的手能弯曲才接起。
手臂被周沫洮枕了半宿，基本已经没了知觉，但她转身贴近自己时，栏杆边的酥麻感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
只有在幽暗肮脏的森林掩护下，她才敢像此刻这样贪婪地凝视她的猎物。
不在人头攒动的酒会或空旷渺远的演讲台，会出现在她梦里说出那声“不客气”的人——她的猎物，已经被她的网缠住了脚。
毒液的麻痹感从下往上传到了沉睡人的神经，苍白的指尖无力地攀锁住捕食者的肩，做深陷泥潭前的最后挣扎。
“别……”
-
在大门的金属质地相撞传来一声细小的摩擦声
“喀啦”之前，周沫洮已经有了模糊的意识。
迷糊地抚向身侧的位置，停顿片刻就借力起了身。
走得悄无声息。
单手拨弄着细长的表带下着楼，周沫洮想着是自己又忙瘦了还是表带该换了，好像也没换多久，老是晃两下就松掉可不行。
门铃适时响起，周沫洮刚好把带子插进扣里，抬了头，径直开了门。
“周部这都几……”蛮牛似的小助理冲冲撞撞进了门，催人的话才出口，就感觉到屋里的微妙， “您在吃早饭啊……”她家领导忙得快脚不沾地了，还有空做早饭？
周沫洮顺着视线才看到桌上还冒着一点儿热气的食物，倒是完全没有想到，愣在了那里。
愣神的样子进了鲁豫上身助理牛的眼，眼皮往上一翻，我不信。
看来昨晚又有蝴蝶飞进来咯。
牛助理退了两步：“您先吃吧要不，我去车上等您。不用着急，还有时间。”不等回话就顺带又把门关上了。
站在门口的牛助理本来还挺纳闷，昨天领导才在办公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提了一嘴给她家里买点东西备着。还想领导怎么升了职还不够忙吗？突然想下凡体验生活了？
果不其然，看样子自己无意间触发了隐藏npc剧情，以后可以少管管她家领导的生活起居咯。
周沫洮算是个顶没生活情趣的，也不是不想，只是没空。
在家除了在书房工作就是回来睡觉。偶尔兴致来了想泡个茶，烧个水的功夫又折回去做事，等想起来她烧的水也基本凉了。一次两次的就放弃做这些看起来无谓的事了。
说是没空，放下工作的时候也是有的。压力大的时候周沫洮就找大路飙车，从夕阳西下开到华灯初上，大抵北京城有车能进的路她都压过一遍，甚至某些花坛也还留着她的轮胎曾来过的印记……
宽大的路虎有时开进一条热闹的街市，来不及掉头只能挪着步儿开，走得极慢。看到路两边装潢不太精美的店门口人来人往，熟稔地打着招呼，处在人流中的人间烟火味浓郁起来，周沫洮会把那刻的孤独往后放一放。
眼前的这又是什么呢。
费心的讨好吗？可她明明什么都没给过她。
右手悄摸把扣好的表摆正，瞧了一眼时间，周沫洮抬脚开了门。
桌上的东西被关门风一吹，彻底没了热气。
-
调任初期多的是工作变动与调配，一下子砸下来让工作狂魔如周沫洮也有点撑不住了。但每天依旧能在夏寅面前飒爽地走过，看他咬牙憋气还得陪笑的样子，周沫洮觉得比颁个奖给她还解气。
夏寅跟周沫洮是一个院儿里长起来的交情，两家父母都看着长大，本该是自行车后座搂腰靠背的青春竹马剧情，偏偏两人见面都跟点了炮仗似的掐脖扯头打架，大点就成了斗嘴斗成绩，进了机关则开始争上位。
间中不乏点儿革命友情来，不过那么点友情也基本在长年累月的竞选斗争中消磨完了。
同期升上来的候选人中，夏寅和周沫洮算是依附背景升得极快的佼佼者。
有好事者相比较，也同样有拉拢。两人都毫不掩饰互不对付，夏寅也没少借机打压过周沫洮。
不过这反倒让周沫洮挺钦佩他这坦荡荡的小人脾性。
这次如果不是田书记帮了自己一把，如今这职位也难保不是夏寅的。
今天这出咬碎牙的戏码，周沫洮越看越觉得畅快。当着他的面，春风得意地笑着举手打了个招呼。
惹得一帮好事之徒闻风赶来观赏世界第九大奇观，只赶上夏部一张铁青的可怖笑脸。
小牛打着哈欠进了门，眼皮一撑一撑地演着化蝶，坐上桌前的椅子，拿着平板忽远忽近地看，说着今天的安排，哈欠隔着话：“上午……八点……是……”迟钝得下一秒就能睡死过去。
“给我吧。”
小牛惊起擦了擦嘴边，什么都没擦到，不好意思地把平板递了过去，才开始工作的样子：“今晚有个活动，是致敬国粹，田书记也会到场，您这块儿忙得差不多了，今晚就出席一下轻松轻松吧。田书记上次叫您也没去……”
周沫洮抬头看了她一眼，熟悉她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子。
“还有呢？”
小牛心虚地降低了音调：“还有……这个活动，是卿姐策划主办的，您要不要……”
“清姐？哪个卿……”
翻文件的手停了下来，手里的笔转过来往下一按，弹簧带出一声脆响，把牛助理吓得一凛，背挺得直直的，夹紧了双腿，瞌睡虫跑得精光，随时准备往门口冲。
“是该找一下田书记，我这阵子都给忙忘了。你赶紧安排吧，活动后组个局。嗯……把夏寅叫上。”
一如以往严谨的工作安排，牛助理转身时深吐了口气，踮着脚出了门。